人文怀化秤砣消木兰散文欣赏

秤砣消

文/木兰

“秤砣”可不是一般的物什。《西游记》三十一回孙悟空大战黄袍怪前，用“尿泡虽大无斤两，秤砣虽小压千斤”这句话来打消百花公主对他能否降服黄袍怪的种种疑虑。这个比喻大家都懂得，外表虽不引人注目，实际很起作用。还有谚语：“吃了秤砣铁了心”，这个决心可就大着啦！哪怕您是天皇老子来了，对不起，我也不认您的理，您走您的阳关道，我过我的独木桥，没什么回旋的余地，这个秤砣可真是铁，不铁不硬能行吗？关系硬的都叫铁杆、铁三角，手段强悍的都叫铁腕、铁将军。咦！奇怪的是，这天地间竟然还有一种叫“秤砣消”的东东，它可以与秤砣相抗衡，把这么一个毫无情面可讲的铁什给消灭了，且不追究它是不是真的具有这般神力，若没两把刷子能叫这个名字吗？我原是不知道的，是那些疖子、脓疱让我见识了它的厉害。

父亲在乡镇工作的那几年，赋予了我这一生最大的童趣，夏天则更是自由驰骋的游乐园。下河捞鱼、上树掏鸟蛋、去大山里走访每一处溶洞，乐此不疲。脸晒黑了是小事，裤子刮破了也是小事，只是在乡野里混的孩子不太懂得卫生，脏了的小手照旧在身上乱擦乱搓，这下可好，每逢痱子春笋般长出，便是为顽劣买单的时候了，全身奇痒无比，按捺不住把它抓破，完了！别的孩子结痂、脱落，我的痱子就被我手上的细菌喂大喂肥，演变成一个个脓疱，严重的时候肿得锃亮锃亮的。说起来大家不信，除了“黄毛丫头”这个雅号，我还有个很难为情的绰号：“包大人”。别以为我小，多少懂得点害羞，每逢镇上的叔伯们这样戏谑我，我都会悄悄挪到母亲的身后，把头低了下去，只是那额头上、鼻子上的脓疱啊真心叫个疼，父亲脾气刚烈，极不喜欢爱哭的孩子，时刻要求我们有坚强的意志。每当这些脓疱有呼之欲出、破竹之势时，疼得我心发慌、茶饭不思，我便眼泪巴巴。父亲气极，用雷声一样的咆哮来发泄他对我毫无淑女形象的不满，母亲惯我宠我，每次都内疚万分：“都怪我，太忙了，没有好好看管她，我去采点秤砣消来。”在父亲雷声样的叱责中，“秤砣消”三个字无疑是我的救星。

傍晚，母亲披一身晚霞进屋，余晖衫着她那时年轻俊俏的身影，她麻利地把秤砣消和着苦瓜叶等物什一起捣烂，把我轻轻拉拢到她身前，用捣烂的草药将我的脓疱团团围住，仅露出丁点疱头，这些疱头，有的灌了脓，黄澄澄的，看着恶心。有的长势正好，红通通的，气贯长虹。它们在绿色的药砣中分明就是小丑，煞是滑稽。或是疼，又或是觉得丑，我委屈至极，眼泪又吧哒吧哒掉，母亲心疼地低声安慰我：这药是你外公传下来的，可管用了，别急，很快就会好了。

这些草药闻着就是个苦味，没有一点卖相，但是没过两天，就明显感觉到那些脓疱像被箍了个紧箍咒似的，药汁越干就越紧，再过几天，脓疱要不就被箍出了脓汁，要不就偃旗息鼓，兴不起什么风浪，被霜打了一样，完全焉了。我年年长疱，母亲年年便用此方，直到离开那个乡镇，我如父亲意愿一样“淑女”起来，我再也不玩水、再也不爬树、再也不掏鸟蛋，自然不长疱，也用不着秤砣消了，但我仍然很信奉秤砣消的功效。

大三那年，我的眼眶边无端长了个无名的疖子，在医院里连续打了一个星期的针还是不得其法，半边脸肿得老高，整个眼睛肿得只剩下一条缝，疼得晚上睡不着觉，那时候脆弱劲上来了，特别地想念母亲，大姑娘的也不怕人笑话，顶着个馒头脸坐了一晚上的硬座扑向母亲的怀抱，结果母亲只用了三天的秤砣消配方就把它给平复了，那是我最后一次用到秤砣消。此后几十年，我的皮肤一直光洁无瑕，那些脓疱、疖子在我的脸上、身上没有留下一点暗疮和痕迹。

前不久聊起中药，聊起民间草药，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的就是秤砣消。我很想知道它的学名，也很想再去母亲当年采药的地方走走。这个想法我告诉了母亲，约她太阳落山，暑气稍消陪我去郊外找找秤砣消。等我午觉醒来，已是日头偏西。母亲在电话里却告诉我，天气太热，太阳太大，我难得去受热，中午时她一个人就采了秤砣消回来，我只管去她那里拿就是了。“我的妈呀！我不是要你采了秤砣消来！我是要您带我去看看秤砣消长在哪里，我要看它新鲜时候的样子！”想起年已七旬的她顶着毒辣辣的骄阳跑上山采药，我的气不知打哪儿出来，火冒三丈！。“它不就长在岩坎、田坎上吗？我把它们放在冰箱里了，很新鲜的！”哎呀！我的母亲，您为什么总是不能好好休息呢？母亲采来的秤砣消放在我手中时，我心里很酸，也很疼。为什么母亲总是不肯好好休息呢？即使我已成人，她还像老牛护犊一样护着我？我真希望，她能学会休息。

在一位老中医那儿，我终于了解到了秤砣消的学名---夜交藤。夜交藤？顾名思义，因夜里藤茎会自动交合而得名，想想在徐徐夜风里，藤和茎交合，该是怎样的曼妙多姿。这夜交藤药用广泛，历代中医用来治疗失眠、劳伤、痈疽、瘰疬、风疮疥癣等，如果您顽固性失眠，不妨试试乌鸡交藤煲，会很管用的。而它的块茎则更是广为人知的“何首乌”。世上何人不知何首乌？何人用的洗发剂里没有何首乌成分？80年代风靡全中国的、印着明眸皓齿、秀发如云的美少女的“青春洗发膏”，其洗发制剂主要成分就是何首乌。《本草纲目》有载：“此物气温味苦涩，苦补肾，温补肝，能收敛精气，所以能养血益肝，固精益肾，健筋骨，乌发，为滋补良药，不寒不燥，功在地黄、天门冬诸药之上。气血太和，则风虚、痈肿、瘰疬诸疾可知（除）矣。”

夜交藤、何首乌都挺诗意的，可我还是更愿意叫它“秤砣消”。它让我觉得，只要有母亲在，有母亲的爱陪伴，世间一切的磨难、困苦都会被一一消融。

木兰简介

木兰，苗族，70年代出生，湖南省作协会员。作品散见于《散文诗》、《湖南工人报》、《党报》等省、市各类报刊杂志。愿尘心与湖山共远，安享四季之清华、岁月之静谧。出版散文集《草木染》。

图片来源/网络

编辑/蒋莉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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